烟火食录·佛跳墙

以十八种主料、十二种辅料互为融合,如鸡鸭、羊肘、猪肚、蹄尖、蹄筋、火腿、鸡鸭肫;如鱼唇、鱼翅、海参、鲍鱼、干贝、鱼高肚;如鸽蛋、香菇、笋尖、竹蛏。

先把18种原料分别采用煎、炒、烹、炸多种方法,炮制成具有它本身特色的各种菜式,然后一层一层地码放在一只大绍兴酒坛子里,注入适量的上汤和绍兴酒,使汤、酒、菜充分融合,再把坛口用荷叶密封起来盖严,放在火上加热。

用火也十分讲究,需选用木质实沉又不冒烟的白炭,先在武火上烧沸,后在文火上慢慢煨炖五六个小时,这才大功告成。

真正的佛跳墙,在煨制过程中几乎没有香味冒出,反而在煨成开坛之时,只需略略掀开荷叶,便有酒香扑鼻,直入心脾。盛出来汤浓色褐,却厚而不腻。食时酒香与各种香气混合,香飘四座,烂而不腐,口味无穷。

1

卫绡住在京城的老城区里,这片老城区已经划了拆迁,小区外面的公园是上个月刚开放的新公园,以前那一片是一个小的公共晨练场所,很多附近的老邻居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锻炼,跑跑步,开开嗓,打打太极拳。

前年拆迁,这一片被政府规划成一个规模很大的公园,到上个月才开放,卫绡时隔一年,又重新回到这里晨跑,很多陌生的面孔,那些老邻居搬家的搬家,拆迁的拆迁,老熟人都已经寥寥无几了。

下班的时候路过公园门口,公园门口种了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正值秋天,银杏树叶子在地上铺上厚厚一层,老远看着就像是黄色的台阶,风一吹起,婆婆娑娑。

卫绡拎着菜篮子回家,看见公园门口挤了好多人,除了看热闹的老太太们外,居然还有很多背着书包的学生,要知道这些中学生从来不和老太太们一起凑热闹,一边围观,一边时不时爆出两声喝彩。

如果是以往,她肯定会目不斜视地拎着菜篮子回家,可偏偏今天,那凑热闹的人群里赫然有自家那个不着调的老妈。卫绡叹口气,硬着头皮挤了进去,看见自家老妈蹲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坐在小凳上的年轻男人。

那年轻男人低着头,头发有些长,遮住了长相,一手撑着一块速写板,一手拿着炭笔在白纸上“唰唰”地画。没一会,那纸上的人便和坐在对面当模特的人如出一辙,饶是卫绡这个门外汉,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画得真好。

她凑到老妈耳边:“妈,回家吃饭。”

声音不大,却好像被那个年轻男人听见了,他手下一顿,没有抬头,隐绰在头发下的嘴角却是微微一提。

卫妈妈神经粗大,笑眯眯地拉着女儿的手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和卫绡咬耳朵:“小伙子长得真俊,你看那画,画得真好,我当初就说要你去学艺术,可你非要去上什么公安大学。现在可好,我那么娇滴滴的女儿,生生变成一个一板一眼的面瘫,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话卫绡已经听了很多年了,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

低声哄着自家老妈,余光轻轻从那年轻男人身上滑过,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卫绡转头前,那男人竟然抬起了头,冲着卫绡勾唇笑了,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眸光点点。众人一声惊呼,这样漂亮的男孩子,生着一张祸水脸。

卫绡却是一愣,这张脸,怕是见过的人都不容易忘记吧!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笑容,惊艳得让人晃神。

当年那个吊儿郎当,喜欢嚼口香糖的男孩,原来已经长大了。

庄严从人群里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一件灰色的毛衣外套,头发和当年一样扎成一个马尾。这几年,她一点都没有变,一点都没有,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锅上炖着排骨汤,铫子里的汤都已经溢出来了,滴落到炉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卫绡还在发愣,手里拿着汤匙,两眼发空,直愣愣地盯着老式的风扇抽油烟机。卫妈妈从厨房外面探进一颗脑袋,瞅了瞅卫绡动都不动的背影,挠挠门委委屈屈呼唤一声:“好饿,饭做好了吗?”

卫绡站着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卫妈妈走过去,伸出食指戳了戳卫绡拿着汤勺的那只手。卫绡有双肉手,她其实很瘦,无论是锁骨还是后背的蝴蝶骨都因为瘦而显得非常突兀。浑身上下唯独一双手,肉乎乎的,每只手背上都有深陷的关节上的肉窝窝。

卫妈妈戳一戳,挠一挠,对着卫绡的耳朵叫了起来:“阿瓜,我饿了……”

卫绡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掀起铫子的盖子,一阵热气腾腾漫上来,一团一团直扑面门。排骨香味浓郁醇厚,汤好了,然后随意炒两个小菜就行。卫爸爸在附近一个新修的小区门口当保安,刚好轮到夜班,不在家吃饭,家里只有卫绡和老妈两个人,晚饭越发简单不少。

卫妈妈吃完饭还要去公园和老姐妹们一起跳广场舞,本来就饿,还要赶着去跳舞,更是催着卫绡赶紧把饭做好。卫家三口,只有卫妈妈不会做饭,所以也没办法,爸爸不在家,卫绡就得掌勺,且不论做得好不好吃,反正能吃完一顿饭。

卫妈妈吃完饭,老老实实洗了碗,换了套衣服,对坐沙发上的卫绡挥挥手,“我去跳舞啦!你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啊,跳完我再去你爸那边看一看,走啦,拜拜。”说话间,那眉毛都恨不得从脸上飞出去。

卫绡摆摆手,随手调了个台。

她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还在想那个年轻的男孩,四年了,她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那个叫做庄严的男孩。

2

卫绡是派出所里的女民警,负责资料整理录入之类的工作,长着一张娃娃脸很讨喜,可是平时话很少,总也让人亲近不起来。她四年前调到区派出所,听说她曾经在缉毒队干过一段时间,好像是违例使用枪支,才被下派到区派出所当民警。

至于违例开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没人知道,这种事也不好打听。

公园门口每天都挤着人看庄严画画,小区里从满月的小孩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都给他当过模特,就乐乐呵呵地坐在他对面。十几分钟一张,也不收钱,画完就白送给人家,卫绡好几次都听见隔壁七大姑八大姨说,这小伙子八成是有钱人家出来消遣的,也不工作,就每天坐在这里画画。

卫绡每天都目不斜视地路过公园门口,好几次脚步迟疑了望过去,都能看见庄严笑着看过来,她那张老脸每次都在那样戏谑的目光下烧得慌。

庄严一点都不着急,看着坐在面前,一脸笑眯眯的庄妈妈,简直就是气定神闲。

没过多久,卫绡这天下班回家,路过公园门口,居然空荡荡的,除了那几个下棋的老大爷还坐在树底下下棋外,往常那群挤着看庄严画画的人都不见了。突然降温,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牛仔外套,这会风一吹,打个哆嗦,吸了吸鼻子往家里走去。

“我回来了……”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卫绡站在门口,就看见庄严脚下踩着她那双兔子拖鞋,老神在在地坐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望见她回来,十分热情地朝她挥挥手,“卫绡姐,你回来了。”

卫妈妈端着一盅炖好的冰糖雪梨从厨房里出来,放在庄严面前,小眼神瞟都没瞟一眼还冷在门口的卫绡。

“来来来,阿瓜她爸炖的冰糖雪梨,可好喝了,多喝点多喝点。”

庄严本来正端着碗,手里拿着勺往嘴里塞,一听见卫妈妈喊卫绡“阿瓜”,突然就呛住了,白嫩嫩的小脸呛得粉红,憋不住地笑。

卫绡抚额,从鞋柜里另外拿了一双拖鞋进屋,一屁股坐到庄严旁边,“你不是在公园门口画画,怎么跑我家来了。”

庄严眉角一翘,“终于肯理我了,我还以为阿瓜姐姐你早就忘了我是谁。”

说着突然凑近卫绡跟前,看着卫绡脸上的小绒毛,视线从上到下逡巡着,“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伯母邀请我来做客的,不过嘛……”

眼珠子转了转,“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当年我醒过来没看到你人,我当年可是受害人,你不慰问我一句也就算了,居然就那么消失了,不地道啊!”

卫绡侧过脸,努了努嘴巴,什么都没说,好在庄严也没继续逼问,又坐回去一口一口地吃着卫爸爸炖的冰糖雪梨,那表情就像是吃到什么人间美味,明明卫老爹做甜品总是甜到齁,卫绡撇撇嘴,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庄严看着卫绡的背影,眯着眼睛,如果仔细看,那眼睛里闪过一抹狼一样的绿光,转过头又换上一脸单纯的笑容去厨房帮忙,逗得卫妈妈一阵一阵地乐。

从这天开始,庄严就成了卫家的熟客,见天没事就往卫家跑,跟在卫妈妈身后不怀好意地献殷勤。可卫妈妈是个心大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多喜欢庄严,到后来就差没住在卫家了。

卫绡看着他,心态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愧疚,无奈,变成了麻木。

眼瞅着庄严嘴巴甜,在餐桌上把卫妈妈夸成了一朵花,有时还会陪着卫妈妈去跳广场舞,惹得那些个老姐妹们成天打趣:

“哟,这是你家女婿吧!真俊,还陪你来跳舞,我家那个和你家这个一比,真是差太远了……”

“什么时候办事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们老姐儿几个去喝酒……”

庄严听着这话,面上笑得纯良,心里一阵一阵得意。

而那个粗神经的卫妈妈,夭寿哦!就这么把自家女儿卖出去了,还帮着这个腹黑小子数钱。

不得不说,庄严真是走对了路,攻略卫妈妈比攻略卫绡来得容易得多。老太太容易哄,又心软,再加上那些老姐妹们一起哄,一对比,看庄严是越发顺眼,觉得这小伙子怎么看怎么好,甚至生出了一种“我家阿瓜说不定还配不上他”的感觉。

卫绡本来就不小了,这几年为着她的婚事,说不上操碎了心,但那也是很头疼的事。现在从天而降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卫妈妈那心里,是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马上把卫绡嫁出去。

庄严是捉准了卫妈妈这种心态,总是趁卫绡不注意的时候,露出那种眼巴巴的,倾慕的小眼神,卫妈妈看见了直拍大腿,深觉自家闺女简直就是一榆木脑袋。

3

卫绡已经对庄严深入卫家老巢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了,一直就抱着“随他去吧”的心态,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都是纵容惹的祸。

同事跟卫绡说有人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她还不相信,正准备叫外卖,连号码都拨出去了,可突然看见庄严那张貌若潘安的脸,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电话刚通,那头外卖店的老板娘一个劲地说:“喂,吃什么,喂,喂,喂……”

这边,整个派出所一片寂静,要知道这片区的派出所,平均年龄35岁以上,男警察都是虎背熊腰,长相粗犷,女警察都是结了婚生了孩子,面色泛黄还带雀斑。

乍一见这么水灵的小伙子拎着一个樱桃小丸子的便当袋走进来,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整个派出所,就只能听见庄严的脚步声和卫绡手机里不断发出“喂,喂,神经病……”的外卖店老板娘的声音。

卫绡是出了名的面瘫淡定,脸上不常出现什么表情,眼神无波,做事一板一眼,就像是那种中年师太一样的人物。

可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恨不得伸手去挠一下。

于是就出现了派出所后来传唱很久的奇景,卫绡穿着警服,板着一张严肃到极点的娃娃脸,嘴角紧绷,脸颊上却浮上一层很诡异的粉红色,那双白得跟兔子耳朵一样的耳垂红得就像要烧起来。

“亲爱的,我来给你送饭……”

庄严话音还没落。

“噗”“嘭”“哐当”……

喷水的喷水,掉饭盒的掉饭盒,从椅子上摔下去的摔下去,一时间鸡飞狗跳。

那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女警察比卫绡还不自在,一边小声嘀咕着:“现在年轻人真是开放,还亲爱的……”一边端着自己的碗往自己办公区走去。

卫绡那叫一个尴尬啊!

“卫爸爸今天炖了佛跳墙,我特地给你送过来的,还是热的,趁热喝!”庄严一屁股坐到卫绡身边挨挨蹭蹭。

卫绡在庄严面前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底气,她总是想,如果四年前她没有开那一枪,她就不会和他有交集,她也许还在刑警队,也不会这么放纵着他进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没有如果,她开了枪,而那一枪打在了当时在贩毒集团做卧底的庄严身上。

卫绡自觉欠了他,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没有办法去拒绝,去排斥,只能放任他折腾,自己就当个睁眼瞎,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卫绡顶着十万伏特和庄严故作深情的眼神,艰难地喝完那盅佛跳墙。卫家其实是传统的福州人,佛跳墙这种传统当地菜,是卫家最喜欢的菜,举家搬到京城以后,卫老爹更是经常炖,一点都不心疼白花花的银子,只可惜,卫绡这顿饭吃得就像在吃蜡烛,一点味都尝不出。

庄严把碗筷收好,拎着樱桃小丸子准备走,临走前还装模作样地拔高了声音说了一句:“卫爸爸卫妈妈今天出发去海城旅游,下午的飞机,估计现在已经到机场了,晚上早点回家,我在家等你……”桃花眼一眨,那媚眼抛的,随便搁谁身上都会觉得是倾城绝色,可偏偏是卫绡,她只觉得辣眼睛,然后对自己的事业前景表示很担忧。

这让她以后还如何在单位立足,谁背后不调侃一句“老牛吃嫩草”。

唉,操心。

4

卫绡回家路上,右眼皮不停地跳,不详。

一回家看到墙角摆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果然,她就知道庄严这厮要作妖。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汤是卫老爹中午炖的佛跳墙,其他四个菜就那色香味,打死卫绡,她都不信是庄严做的。

吃饭过程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就像是唐僧误入蜘蛛精的老窝,卫绡这个唐僧,面无表情,目不斜视,除了吃饭什么反应都没有。而庄严这只五彩大蜘蛛,一双大脚伸过去把卫绡的脚一拢,严严实实地罩在自己的大脚里。手上不停地给她夹菜,一边夹菜还一边使劲抛媚眼,眼瞅着那眼皮都快抽筋了,那眼神就和蜘蛛精要吃唐僧肉的眼神一模一样。

卫绡浑身僵硬,面上虽然一本正经什么都看不出来,可那心里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穿着珊瑚绒的袜子,脚上罩着庄严的大脚,那温度密密实实从袜子里透进来,她只觉得自己脚心都捂出汗了。

“阿瓜,你吃饱了吗?我去烧水好吗?要我伺候你洗澡吗?”

卫绡终于破功了,她嘴角抽搐,终于掀起眼皮看着过度活泼的庄严,“闭嘴。”

她只觉得太阳穴抽抽地疼,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把碗筷放进水池里,定定地看着一池的碗筷,卫绡转过身,冲着庄严龇了龇牙,“洗碗。”

庄严被她那突如其来的表情惊住了,卫绡不会知道她刚刚龇牙的表情有多么可爱,她本来就生了张不显年纪的娃娃脸,平日里面瘫惯了,那娃娃脸也就看不出什么稀奇的。可她突然这么一龇牙,那糯米小白牙在红唇间若隐若现,那故作凶狠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只……撒娇的小京巴。

庄严还记得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她。

她穿着警服,和一群警察抄了酒吧街那家酒吧,当场抓了几个吸毒的公众人物,那时候的她还很年轻,还没有面瘫,脸上带着义愤填膺。庄严就坐在吧台喝酒,他带了货过来,转了两趟手,而且上面也打过招呼,没人查到他身上。

那时候,他被自家爹妈一脚从家里踹出来,把他赶出家门,他有苦难言,却不得不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卫绡从他身边走过,带着一身和酒吧里酒精香水味截然不同的奶香,一张嫩嫩的娃娃脸上故作凶狠,庄严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像一只狐假虎威的小京巴。

他给警方提供情报,又斡旋在贩毒集团内部,步步惊心,步步沾血,最难的时候,他喝得烂醉,鼻尖却始终萦绕着那个小女警身上的奶味。

当年他只有十八岁,却够狠,心机城府够深沉。

那天天气不错,终于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押着他搏命,他一身的伤,血一滴一滴往下淌。他又看见了那个小女警,神情严肃紧张,手里攥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挟持他的那个人。

庄严视力很好,他看见卫绡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她眼神死死地锁着他们,那样的认真专注。庄严大概是以为那时候,他就要把命交代在那儿了,可他居然一点都不怕,脏兮兮的脸上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冲着卫绡笑,卫绡显然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一时愣住了。庄严那时候想,如果他能活下去,他就去追这个小女警,因为她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太漂亮了,就像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个人。

庄严中了两枪,一枪是从身后打过来的,是那个毒贩打的,穿过他的右肩;一枪是从身前打过来的,穿过他的左胸。

而那穿过左胸,将将避过心脏的那一枪就是卫绡打的,她那时候刚进刑警队,出任务都是跟在后面,不允许随意开枪。

可她急了,慌了,前一刻那个男孩还在冲她笑,后一秒就中枪了,她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就是一枪。

庄严倒下去的时候,耳边都是枪声,震得他耳朵疼,可他的眼睛还在看那个小女警,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女警,他看见那个小女警冲他跑过来,他仿佛又闻见了那股奶香味。

他想在他身上,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有一处枪伤,是她留下的。

庄严没想到四年后再见到那个小女警的时候,她已经不一样了。可这一刻,他看见卫绡冲他龇牙,他才觉得,她还是她,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四年的那个小女警。

他看着一池的狼藉,一下子笑了出来。

卫绡狐疑地看着他笑,深觉这个人,多半就是有病。

摇摇头,烧水洗澡。

5

庄严显然是做了一套完整版攻略。

等卫绡反应过来的时候,派出所上上下下的大爷大妈都知道了她有一个又帅又专一又深情又贤惠的“男朋友”,她也没想到庄严会每天带着那个樱桃小丸子的便当袋每天中午准时报到,给她送午饭。

然后在她吃饭的时候和所里的嫂子们聊街头巷尾的八卦,什么今天小区陈大爷家添了一对双胞胎孙子,明天隔壁李大姐给她弟弟的女儿相亲结果那姑娘被人占了便宜,再就是最近小区里保安大爷和清洁阿姨处对象……

卫绡一边吃饭,一边面不改色地竖着耳朵偷听,一边听一边暗自惊讶不已,感觉自己身边家家户户都有一场年度大戏。

庄严余光看着卫绡那副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笑开了,恰好正巧坐他对面正和他唠嗑的中年女民警说到自家女儿前两天刚结婚,正唾沫横飞说得高兴,还准备从荷包里掏一把喜糖给庄严吃,甫一抬头,就看见庄严那张桃花脸笑得荡漾,一下子会错了意。

“我说小庄啊,阿姨跟你说,这个娶媳妇啊,可不能敷衍,老话说得好,‘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小卫可是我们所响当当的一枝花,不是阿姨不喜欢你,但是我可跟你说了啊,这个什么婚纱照啊,酒席啊,婚庆公司啊,可都得找好的!来来来,我觉得我女婿请的那个婚庆公司不错,我还留了他们的名片呢!我给你找找啊……”

这个中年女民警是海城人,话一说快就容易带海城口音,庄严越听越像古代那保媒拉纤的媒婆,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沁出无法掩饰的笑意,“好啊好啊!到时候请阿姨吃酒。”

卫绡眼角抽抽,默不作声把饭盒盖上,放进那个樱桃小丸子的便当袋里。庄严立马过来把便当一拎,花蝴蝶似的朝卫绡的同事们挥挥手,临出门还不忘对坐在门口的老警察吆喝一声:“陈叔,明儿给你带包烟……”

那被叫作陈叔的老警察一笑,“诶”了一声,脸上笑成一朵花,咧出一嘴大黄牙,乐得直点头。

卫绡暗叹一口气,心里酸酸涩涩。

庄严下午到派出所门口接卫绡下班,卫绡背着她的斜挎包往菜市场那边走,庄严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安静地当小尾巴。

卫绡看着吃得高兴的庄严,一下子就没了胃口,她虽然说会下厨,但是做饭的味道真的很一般,可看着他吃得香,一时间有些语塞。

半晌还是放了筷子,酝酿了半天,“庄严,玩了这么久,也玩够了吧!玩够了就回家吧,我记得你大学应该已经毕业了,那就要好好工作了……”

她面上一派真诚,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胀,堵得人心慌。

庄严一顿,本来还笑嘻嘻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眼角眉梢居然还透着几分阴沉和邪气。他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碗筷搁到桌上的声音显得极其突兀,气氛一下变得有些诡异,卫绡只觉得自己背上的毛似乎都要竖起来了。

他一只手臂横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然后伸出一根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一边的嘴角牵起来,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邪性。他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看着卫绡,眨都不眨一吓,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就在卫绡头皮发麻,就要坐不住的时候,庄严忽然开了口:“你觉得我在玩。”那声音不同于平时笑眯眯说话时的清亮,反而带着几分阴沉。

“所以,这么长时间,你都觉得,我在玩?”

卫绡忽然就打了个哆嗦,身上鸡皮疙瘩从小腿一阵蔓延到头皮,警察的直觉告诉她,似乎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被庄严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个人就这么在诡异的气氛里吃完了晚饭,庄严就那么阴森森地看着她,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珠在夜晚的灯光里显得格外邪气。

第二天早上,卫绡就彻底确定自己惹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回来。

卫妈妈拿着新买的丝巾大喇喇闯进了卫绡的卧室,“阿瓜啊!我买了条新丝巾,你看看……”

卫老爹还在门口喘着气,就听见卫妈妈一声惊叫,然后飞快跑出来,顺手还带上了卫绡的房门,就那么站在卫绡房间门口,瞪着卫老爹,一脸惊恐:“老卫头,我们到底是养了个多么彪悍的女儿啊!”

卫绡坐在床上,一脸惊吓过后一片空白的呆愣,庄严就睡在她的床上,四肢被系在床的四根木杆上,呈大字。上半身被扒了个精光,左胸前一个暗色的枪伤疤,下半身还剩个脱到一半的裤衩,卫绡看着梳妆台上已经烧成灰的熏香,脸色很不好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庄严两只手不知道怎么一拽,就从绳子里脱了出来,他坐起身,轻轻抬起卫绡的下巴,“别装傻,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卫绡当然明白,她又不是傻子,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6

卫绡第一次见到庄严,其实不是在酒吧。

是在路边,他端着一碗麻辣烫,穿着七中的校服,校服上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第一眼就被他的长相惊艳了。卫绡那时候刚好分到七中附近的派出所实习,报到第一天就见到了这个长相几近妖精的男孩,她还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站在一群熊孩子里鹤立鸡群,格外打眼。

再后来,她分到了缉毒队,第一次出警就是去酒吧街,又是那个漂亮的男孩,坐在吧台上喝酒。那么的年轻,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子狠劲,和之前蹲在街边吃麻辣烫的样子截然不同。她想,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是高考落榜,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怕他也染上毒品,明里暗里总是在观察他,直到有一天,上头说可以收网了,可是对方手里有人质,她眉心不自觉地一跳,莫名升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当她看到浑身是血的庄严,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体内跳出来了,握着枪的手心全是汗。她穿的警服里面有一件衬衣,已经湿透了,风一吹过,只觉得凉到了心里,她完全没办法思考了。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却透过一重一重的人群冲她看过来,他在笑,那笑里仿佛开着一朵罂粟花。

庄严在医院急救的时候,她在局里受处分,那一刻她只想去医院看看他,上级说的话,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可真等她到了医院,站在门口,她又不敢进去了。她愧疚,害怕,无论是作为一名警察,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愧疚湿了警察的冷静,不仅没有救他,反而还打中他一枪差点要了他的命,害怕这个漂亮的男孩子没能熬过去。

她懊恼自己的失控开枪,子弹射偏直直打进了庄严的身体里,无法说服自己出现在庄严面前,明明那一刻他还在冲她笑。

一别就是四年,庄严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在做梦。

庄严穿好了衣服,站在床头看她,她还在发愣,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你不言我不语。

“我比你大五岁,你还小……”

“我十八岁的时候就瞧中你了,你信不信,我花了四年去研究怎么追你。”前半句话语气还强硬得很,后半句话却莫名有几分愤愤。

“我叫庄严,我有一个姐姐叫庄小严,她……很胖,很和善,她比你还大一岁。”

说起自己姐姐,庄严表示嫌弃得很,那个已经和球没区别的女人居然是他的嫡亲姐姐,“我自己有间画廊,手里还有一些我姐夫小饭馆的股份,总之我既不游手好闲,也不坐吃山空。我戒了烟,戒了酒,我虽然年轻,但是我已经为了你做好了一切准备,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年龄这种东西,等到我们老得走不动了,时间不过是眼角皱纹里的一根而已,谁会在乎你比我大多少。”

“拜托你,现代一点好不好,五岁算个毛线。”

卫绡眼眶有些热,但还是一语不发。

“你在我身上留了个疤,难道以为可以不用负责任吗?”庄严有些急了,明明之前很有耐心的,临到了了,窗户纸捅破了,他反倒有些急躁。

卫绡还没从之前那感动里抽身出来,乍然听见这威胁的话,不由得一愣,等她回过神来,看到现在两个人对处境,她的脸上就像是做了特效一样,突然爆红。

她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庄严穿着衬衣和牛仔裤站在床头俯视她,那衬衣的扣子还没扣,牛仔裤的拉链也没拉。卫绡坐在的高度正好对着庄严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两个人之间那诡异的氛围蓦然就变了,滋生出一股粉红色的暧昧。

“叩叩叩。”

“哎呀,你们俩磨叽完了没有,磨叽完了,卫绡你给我出来。”庄妈妈在门口敲门,还放狠话,气氛就那么被破坏了。

庄严心里那个心塞啊!丈母娘,你能不能换个时间……我这边刚刚有点感觉。

蔫头耷脑地去开门,卫妈妈一看庄严这哀怨的样子,越发冲着卫绡放狠话:“你个禽兽,趁我们不在家,居然对小庄做出这样的事,你口味怎么这么重,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这样对得起我的谆谆教诲吗!”

卫绡抚额,母后大人,您平时不是都教我,不管什么手段,只要拐个女婿回来就行了,我这还没做什么呢!您怎么能被“小人”蒙蔽。

庄严很自觉地挪了出去,把位置让给卫妈妈,一出房间,就看到卫老爹沉着脸站在厨房门口,一手拿刀,一手拿磨刀石,划来划去……

房门一关,卫妈妈立马变了脸,笑得见牙不见眼:“闺女,棒!给力,不愧是我吴月琴的闺女,深得你老妈的真传啊!我跟你说,我当年也是这么搞定你爹的,不错不错,我当时就瞅着小庄这小伙子不错,我是在老陈老江她们手里把小卫给抢回来的。他人气实在是太旺了,你别看你妈我平时不着调,看人那是一等一的准,我年轻时候还在妇联当干部呢……”

卫妈妈还在叨叨,可卫绡却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她妈妈年轻时候,那么彪悍。

门外。

卫老爹磨完刀,深深地看了一眼庄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这些把戏老子当年都用过,你最好别欺负我闺女,否则……哼!”

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被曝光了。

卫老爹目光如炬,“晚上陪我喝两杯。”然后转身回厨房。

庄严看着卫老爹的背影,眯着眼琢磨了两下,平时怎么没发现,卫老爹威严起来,还挺有杀气。

晚上,卫老爹从厨房冰箱后面掏出一瓶衡水老白干,度数很有点高,卫妈妈眼梢一瞥,头一次没有因为他藏酒拧他耳朵。

卫绡看着自家老爹很霸气地找了两只碗,就像书里梁山好汉似的把酒倒满,心里默默为老爹点了一根蜡,当年庄严才十八岁,酒量就已经够抵得上十个老爹了,跟他拼酒整个一自找死路。

卫老爹的那颗慈父心这辈子都没这么膨胀过。

等卫妈妈拖着发了福,胖成猪,嘴里还在念叨着“再来再来”的卫老爹进房间的时候,庄严两颊有着淡淡的红晕,眼睛却清亮的不得了,一看就知道,这厮还清醒得很。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蜂蜜水,蜂蜜的甜腻味让他莫名觉得有些渴,卫绡依然板着脸,手里抱着一碗佛跳墙坐在他对面。庄严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吃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就像一只小仓鼠,放下蜂蜜水,手肘撑着茶几,上半身伸过去看她:“我当年就觉得你好看。”

卫绡一呛,“你那时候那么小,还知道什么叫好看。”

庄严笑着摇摇头,双手放到后脑勺上,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卫绡,“可不小了,成年了不是,我记得我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还叫过小姐,我挑的那可都是长得漂亮的。”

卫绡拿着勺子的手一紧,条件反射地就直直望过去,眉心微皱。

“吃醋了?放心放心,我什么都没做,我现在还是小处男呢!这不都给你留着在。”

卫绡已经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大了,又被庄严一调侃,贝壳一样的耳朵一下子就烧成了大红色,心里窘然,恨不得“呸”一声。

清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庄严,我已经27了,我再谈恋爱就是冲着结婚去的,我也不打算三十岁以后生孩子,我已经过了谈谈恋爱吹吹风的年纪了。”

庄严一听这话,眉宇之间骤然舒展开来,笑得灿烂,“我不介意明天就去领证啊,反正我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我也不介意马上就当爹。你想啊,以后去参加家长会,一群糟老头里,我还是一朵花,多好,我儿子都会很骄傲。”

卫绡垂眸,“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声音近在咫尺,卫绡一抬头,就被吻了个正着,那温柔微热的舌尖带着淡淡的酒精味和蜂蜜的甜味,混合着佛跳墙里的各种醇厚浓郁的味道,仿佛连空气都醉了。

7

确定关系之后,庄严回了一趟家,找了老陶,把“人间烟火”隔壁的一个小四合院买了下来,然后一个人不知道躲在屋子里干嘛,神神秘秘,搞得庄小严每天八卦之火都快把自己烧死了。

他还每天跟在梁延卿屁股后面耍赖皮,非要梁延卿教他炖佛跳墙,梁延卿额角突突地跳,佛跳墙啊,不是一般的菜啊喂,材料很贵的。

果然,他看着厨房里炖废了的食材,和一片狼藉的厨房,痛心疾首,不该啊,不该让这个煞星踏进他的厨房。

等他心满意足,揣着捣鼓好的佛跳墙,雄赳赳气昂昂地又去卫绡家。

还是在公园门口支了个摊,面前放着一张小凳,街坊四邻又凑了过来:

“小庄又来啦!来来来,给我画一张,你之前给我画的,我拿回家,我孙子说可好看了……”

“兔崽子,好好看看人家是怎么画画的,你说你马上就要美术联考了,画得跟个狗屎一样,画画学学你小庄哥哥……”

……

一时间,热闹的不得了,正放学回来的高中生们,穿着校服,和大妈们挤在一起,满脸含春地看着庄严。

卫绡下班回家的时候,路过公园门口,站定,暗自叹了口气。

走过去,站在庄严身边,庄严笔下正好画完小区里最出名的大妈,出了名的八卦之王。

“回家吃饭了。”

等庄严收拾好东西牵起卫绡的手时,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动作实在是快,生怕卫绡多等了一秒钟。

临走还特地冲他的“粉丝”们嘱咐了一句:“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就不能免费给大家画画了,以后就……五毛钱一张吧!”

卫绡头疼,你五毛一张还不如不收呢!

谁知道那厮还假模假样地凑过来咬耳朵,“我现在是卫氏私有,以后可不能再让他们占便宜了。”

卫绡本来想皱眉,却控制不住偷偷翘了嘴角,庄严的手很大很修长,裹着她肉乎乎的小胖手,就像是一张漂亮的糖纸包裹着一颗圆溜溜的糖果。

可被糖果包裹的往往是砒霜。

卫绡喝第一口佛跳墙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被砒霜毒了一百遍,那味道十分……微妙,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是隔夜的涮锅水。

可看到庄严一脸期待着看着她,她心尖一软,想起今天派出所,来了一对小年轻,跟庄严差不多大的年纪,吵得不可开交,闹分手。那男生居然还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租房多少钱,谁付的,电视多少钱,谁付的,锅多少钱,谁付的……

闹着要分“财产”,搞得大家都哭笑不得。

而庄严,他在学着跟上卫绡的步子,进入她的生活,甚至在学着去当一个预备役丈夫,放弃了风生水起的青春,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甘愿守着她这个老女人,用那双画画的手去洗手作羹汤。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卫绡一下子就心软了,那股隔夜涮锅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至少,不会真的毒死她。

然而,还是大意了,卫绡半夜闹肚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深刻地觉得,以后再怎么心软,涮锅水还是不能喝的。

小剧场1

#关于卫绡的小名#

卫绡的小名叫阿瓜。

没听错,就是阿瓜。

庄严很喜欢一边叫她的小名,一边做一些耍流氓的事。

卫绡明明每次都被他撩拨得浑身发热,可一听到他叫“阿瓜”,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什么绮念都没了,多么煞风景的小名,偏偏庄严每次看到她这种反应都乐不可支,笑得无法控制。

他还煞有介事地把这种很缺德的行为称之为“闺房情趣”。

卫绡很烦躁,情趣个毛线,再么下去,她可能要变成性冷淡。

小剧场2

过年的时候,庄严特地空了一天时间到卫绡家帮忙炸圆子和藕夹。

卫绡想起不久前的那锅“涮锅水”,实在是不敢再让庄严下毒手了,这些圆子藕夹可是过年要吃的,他这毒手一下,估计来她家吃饭的亲戚都得中毒。

于是把那一包荸荠交给了庄严,郑重地告诉他,这荸荠是要剁碎和进圆子里的,一定要把皮都削干净,庄严看着她这么像郑重其事,只觉得手里捧得不是荸荠,而是一捧金子。

荸荠很小,庄严的手指却尤其长,那小小一个荸荠拿在手里,怎么看怎么憋得慌,他右手拿着小刀,对着荸荠比划了几下,下刀。诶,削得还不错,手感也不错,庄严那个自信心一下子就膨胀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天才。

还没高兴几下,一刀下去,食指上划拉了一个大口子。

庄严先是条件反射地把刀和荸荠一扔,脑子里却还在纳闷,自己为什么要扔,下一秒痛感袭来,“啊,痛痛痛,我手指要断了。”

卫绡赶紧跑出来,看着庄严可怜兮兮地举着一根手指,上面有个口子,流了一点血,那厮却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卫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从药品箱里罩了一个创口贴。

“我不要那样的创口贴,我要那种有花的,樱桃小丸子的,有吗?没有的话,随便什么花都行。”

卫绡只能把邦迪放下,换了一张上次卫妈妈用来哄隔壁陈大妈孙女特地买的白雪公主创口贴。

于是,庄严心满意足地翘着那根贴着白雪公主花纹创口贴的食指,继续削荸荠。

小剧场3

卫绡不喜欢用洗面奶,她每天用来洗脸的都是洁面皂。

庄严一度很惊讶,她居然不用洗面奶,敢问现在哪位女士不用洗面奶。

一天早上,庄严起床之后,看到家里的衣篓子里放了一双粉红色的棉袜,估计是卫绡早上洗衣服的时候,拿掉了。

他非常自然地拿着那双棉袜,接了一盆热水洗袜子,梳妆台上放着一个肥皂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块透明的里面还有花瓣的肥皂,看上去十分精致。

还有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味道。

于是他顺手拿了肥皂在袜子上搓了搓,没搓出很多泡沫,心想晚上回来一定要跟卫绡说一下,这肥皂中看不中用,都打不出泡沫。

洗完袜子,晒到阳台上,瞬间觉得自己十分贤惠。

在派出所上班的卫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麻了一下。

等晚上回家,庄严洗了葡萄,坐在沙发上一颗一颗给卫绡剥好,说起今天勤劳了一下帮她洗了袜子,求夸奖,求虎摸,求顺毛。

卫绡笑着伸手,从他的头顶一直摸到腰上。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买的那个肥皂不太好用,都搓不出泡沫,害我反复洗了好几次。”嘴里还含糊着一颗葡萄。

卫绡的手一下子就停在了他腰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你用那个肥皂,给我洗的袜子?”

“对啊……”

卫绡吐血倒地,那是她花了三百大洋买回来的洗脸皂啊!

世界好灰暗,生活处处是惊吓。

编者注:本文为系列作品,点击《烟火食录》收看全部精彩故事。